寒胥钥.

靖苏 不可相思 03

        三

杯盘落地，瓷片散碎飞溅，惊得枝头的雀鸟都分分飞走逃离。

被赶出屋子的宫娥宦官们跪满了园中的空地，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哭了出来。原以为跟了个受宠的主子，自己今后在宫里也能高人一等，哪知道有这等祸事。
今早主子身子不适，管事姑姑先叫人去请了陛下，又请了太医。陛下最是心疼这位主子，想必是不会错的。
太医为主子诊脉后请皇帝摒退了众人。几个平时跟前伺候的心中惊骇，思索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，导致主子病重。那自己这条小命儿可就不保了。
孙太医反复切脉得出的结果都一样，最后只得抱着吾命休矣的悲切向皇帝如实禀报。
皇帝果然惊怒不已，拂袖将案上的器皿都扫到了地上。那些破碎的瓷片好似也扎破了惶恐的心脏。
“妖孽！妖孽！”皇帝大喊了两声，身形僵硬地立在那里，投下浓重的暗影。
龙目眯缝起来似用要聚成一柄利刃倏忽扫向室内床榻，榻上之人虽低垂眉目，可皇帝知道他此时的得意。
金线龙袍翻飞，衣袂裹夹着风火，皇帝几步走到床榻前，手指就要戳进那人的眼中。
暴怒中的帝王连声音都变得癫狂扭曲，身体颤抖的仿佛要撼天动地。
“朕早该杀了你这妖孽！”
从早晨起来便因为严重的呕吐没有吃过一口东西的梅长苏一脸苍白，形容憔悴不堪，藏在锦被之下的身体也要碎散了去似的。饶是这样，连说话也提不起几分力气，他也将对面前之人的全部恨意凝在眼中，好不显弱地瞪视回去。消瘦的脸上扯出一抹满是嘲讽的笑，说出的话却带了十二分的狠厉。
“然后再杀了景琰，就像当年除掉祁王那样？”
剑拔弩张的对峙凝固了小小一方卧室，直到年老者露出灿烂的笑容。就如他初得夺嫡胜利，终于登上了天下至尊的御座时的，那耀眼刺目的笑容。
他低下身凑近了榻上之人，幽幽说道“你早已不是梅长苏，更不是林殊了。”
仿如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，梅长苏倒在床上，一团气堵在心头叫他咳个不停，好像不把肺也咳出来就不能罢休。
皇帝坐在床榻边，把毫无抵抗之力之人的一只手抓在掌中，又极尽轻柔地拍抚他的后背，好像真的想让他好受一点似的。
待咳嗽声平缓一些的时候，皇帝才转去看还跪在地上的人，声音里平添了喜悦。“太医快快回去。朕老来得子不易，你们要用最好的药材帮爱妃养身子知道么？”
孙太医称诺退去，皇帝顺着他离去的方向，看到敞开的门扉外郁郁翠翠的一丛丛竹子，脸上不见了笑容。
“高湛。”他已经将视线放回了床上隐隐颤抖的人身上，神情怜爱声音确是冷冰冰的。“朕刚才说话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些？”
摸透了皇帝性子的老总管顿了一会儿答道“陛下龙威，那些不该听到的人怎能听到呢？”
待皇帝满意地点了头，高湛便福身行礼退出外面。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阶下跪着的众人，提起嗓子叫了两个以前在自己跟前的宫女起来“还不进去伺候你们主子？”再开口，确是夹了阴风冰剑“你们这些不长心的东西，胆敢怠慢陛下爱妃，统统拖出去杖毙喽。”

宫中妃嫔得了龙胎，理应庆贺。而这回皇帝却下命只许静贵妃前去探望。底下众人不禁猜测，皇帝竟护她如此，生怕别人去加害自己的宠妃么？
静贵妃向来端庄持重，却在见到这宫苑主人那一刻全然崩塌。她心痛得不能自已，恨自己全无办法替这孩子担一分苦难。
“小殊，小殊。”她一遍遍唤道“怎么会是你，怎么会是这样？”
梅长苏任贵妃抓着自己的手，给她一张安然的笑脸。安慰这个几欲泣不成声的长辈“静姨不用替我担心，我过得很好。”
静贵妃落泪摇头，不肯信他。梅长苏只好将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腹部，慢慢说道“见到静姨您落泪，孩子也会难过的。”
“怎么，小殊可是不舒服了？”听到这话，贵妃也顾不得自己伤心，勉强自己心平气和下来，静静为梅长苏探脉。
只是母体气血亏虚，用上好的珍贵药材是能补过来的。贵妃领会梅长苏给她的眼神，知道这里说话不方便，便把要问的话都压了下来。只嘱咐人好好照顾。重重朱阙宫闱，谁都由不得自己。

夜深天暗月中天，太子东宫灯火辉煌依旧，只是整座宫殿都太过安静。只有时不时响起一声声如梦呓般的呻吟，急切又疼得撕心裂肺一般。
今夜太子仍因为坠马重伤昏迷，高烧不退。今夜皇帝召雪淑仪养居殿侍寝。
将布巾从水里捞起来，拧掉一部分水分再敷到额头上。梅长苏看着病容憔悴醒不过来的人，满眼的着急心疼。那一声声无意识的呼唤，听进他耳中落到心里，一下一下敲着他的心房。只好将那胡乱挣扎的手握住，包进手心，藉由轻轻拍抚给他一点安慰。
“景琰，别怕。我在，我在。”
似被这温柔声音感召，那双一直痛苦紧闭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，虽然浑浊却总算慢慢有了光亮。他看见眼前的人影，心有所感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。还未开口泪水便已落了下来。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抚上面前的脸庞，那是他朝思暮想让他夜不成寐的脸庞。
“我怕我在做梦。”他哽咽着，口中全是苦的。“小殊，我的小殊，你终于来了！”

————待续————

这里 @落泉 ，老早老早答应写的现在才又接上，然后这时候才艾特，罪过罪过